“不幸的是,每个梦都不得不重回现实。当我打响指的时候,你们会苏醒,并对这件事(被催眠)毫无记忆。你们将回到各自的现实生活中。不论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你们,让我们期待它们都是美好的。”
这是影片中把玩玉蝎子的催眠大师Voltan Polgar所说的一段话,带着鲜明的伍迪·艾伦色彩。它怀疑着事物的永恒性,并对“美好”二字提出了质疑——“美好”或许只是人类自编自造的致幻剂,它只存在于期待中;而在现实中,事物的面貌往往与“美好”大相径庭。
《玉蝎子的诅咒》讲述了两名保险公司的职员被催眠进而被操纵偷窃珠宝的故事。作为观众的我们是全知全能的,而剧中的人物是不明真相的——我们知道保险公司探员Briggs(伍迪·艾伦饰)被人催眠、操纵偷盗了天价珠宝,但他自己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还傻傻地搜索着盗贼的一切蛛丝马迹,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老对手、保险公司的同事Fitzgerald(海伦·亨特饰)。信息掌握的不对称使得我们与剧中人物之间产生了认知和情感上的距离;知晓秘密的我们仅仅作为旁观者享受着台词的双关和倒霉蛋Briggs带给我们的一系列笑料,但并不参与剧情。稍加回顾伍迪·艾伦的影片序列,不难发现在他的大多数影片中,观众都是全知全能的,掌握比剧中人物多得多的信息。这种做法使观众和影片之间被强行拉开了一段距离,近景魔术变成了远景魔术。这并不是因为伍迪·艾伦拒斥观众、不愿与观众分享心灵空间,而是因为这段距离是影片表意所必需的。一方面,只有站在比剧中人物更高的地方我们才能准确拿捏剧情的讽刺与幽默,才能体会到影片的喜剧效果;另一方面,只有脱离“浑水”、与剧情拉开距离,我们才能理性地思考,毕竟哲思才是伍迪·艾伦影片的精华所在。《玉蝎子的诅咒》也不是例外。影片虽然披着超自然的外衣,但内里还是伍迪·艾伦对理性/感性这对老冤家和对电影艺术的反思。
理性与感性:离了谁也不行虽然这对老冤家见面就掐,但事实是,它俩谁离了谁也不行。在《玉蝎子的诅咒》中,伍迪·艾伦巧妙地用两组人物来代表这两个极端,通过他们的对撞来表现“中和”的重要性。
理性与感性的第一组对撞表现在影片的两个重要女性角色身上:崇尚理性与秩序的Fitzgerald(海伦·亨特饰)与代表着纯粹女性诱惑力与感性的Laura(查理兹·塞隆饰)。虽然这两个女性都以不同的方式散发着魅力,但不得不说起初她们谁都不“可爱”。Fitzgerald的刻薄与刻板使我们感到一种威胁和厌恶,而Laura的滥性又让人大惊失色。随着影片的进展,我们得知Fitzgerald实际上是保险公司老板Magruder的情妇,她自己也承认“我做错了。我昧着自己更好的判断力趟了这滩浑水”。这样Fitzgerald自己也成了理性与感性不可调和的矛盾体。
这部电影背后的概念真的很狗血,让人不得不说,原来在男女之间这件事上,全世界人民都一样。某些定理,放之四海皆准。当我们极端讨厌某个人,以至于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就会忍不住想要羞辱他,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已经被这个人的某种特质吸引,或是很本能地想用这种厌恶,来引起对方的注意。如果你是个足够平凡的人,也许,这是唯一能引起对方注意的方法也说不定。就好像CW之于Fitz,这是一种在两性关系中处于弱势的男性,白用而不厌其烦的方式。
或者,回答这个问题吧: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总喜欢把你推进沙坑,连门牙都没长齐的那个臭小子吗?
伍迪艾伦首先是个作家,再才是个导演,所以他比普通导演更喜欢使用比喻这种修辞手法。于是,就算这部戏,仅仅只是基于一个简单的概念:爱上死敌是一种诅咒。但,伍迪艾伦,将观点,放置在一个荒唐又非凡的故事背后。首先,给主角下咒的人,是个珠宝盗贼。他使用玉蝎子的诅咒在进行一场设计后的犯罪,这根本是与爱情和男女关系无关的一件事。但,从剧中多个角色的口中我们能够得到一个信息,在美国女人的概念中,珠宝盗贼被视为极为浪漫的人(当然,文化以外的人看这部戏,面对这个概念或多或少会感到困惑)。珠宝盗贼,甚至从某个层面能挑起女人的情欲,所以,最终,下咒这件事,还是与男欢女爱沾了边。 你会发现,这个下咒的人需要做的并不多,他拿起电话,拨通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反复做出某个指示,对方自然言听计从。伍迪艾伦又一次这样,把那种大家最想复杂处理的事情,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其实是一种价值观的表达,在伍迪艾伦的世界里,下咒就是如此简单而已。这是一种有些接近真理的观点。其实,如果把那个下咒的人想象成一首简单的音乐,一件简单的突发事件,反正是具体的某件事吧。想象一下,让两个互相极端厌恶的人,突然被“催眠”,表达出对彼此的爱慕,又能有多复杂?事实是,那一定非常简单。因为,吸引力就在那里,需要做的只是“念咒语”而已。伍迪艾伦再次把爱情这样东西,直观化。
罪犯对两位主角的下咒,仅在一场戏里,是同时发生的,那就是第一次的那场公开表演。但从那场戏开始,两位主角之于这个诅咒的关系,就已经非常明确了。即,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一定是各说各话。现实世界里,二人彼此厌恶,催眠之后,二人彼此爱慕,却深度昏迷。所谓无法再度想起来的事,就没有资格被称之为回忆,而在深度昏迷中发生的爱慕,对他们二人来说,就是没有发生过的爱慕。但从那场戏开始,整个局面,就已经转化成了某种观众知道,而剧中角色不知道的张力。那,从这一刻开始,观众就开始期待某个瞬间,二人彼此爱慕,却又是清醒的。但从那一场戏开始,之后,他们永远是一方被下咒时另一方清醒,即使这种情况发生在两人同处一室的时候,却都不得解惑。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无关主角本身的情商智商有多高,有些问题,他们想不通,就是想不通。就像情感,给人的影响那样。
好,这里有个有趣的转折点,在这部戏接近最后的部分。一直以来,下咒的人都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他远远地操纵着CW和Fitz的世界,就在那里,不悲不喜,直到最后被捕。但,在CW和朋友们的一次聊天中,CW意识到了自己被催眠的事实,于是,控制权从下咒的人手中被夺走,因为游戏中的一颗棋子,学会了自己走路。CW不仅知道了自己曾被催眠,他还学会了如何催眠,从他的朋友们在当时立刻就能利用催眠唤醒CW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能看出,催眠是一件多容易就能被掌握的技能(仅限这部电影的世界里)。然后CW到Fitz被安排好和下咒人交接珠宝的地方,三位关键人物正面相对(要注意的是,这时候的Fitz依然是没有意识的)。因为CW悟透了这个诅咒,他甚至不再害怕下咒人,断定他没有勇气向自己开枪。如CW预期的一样,下咒人退缩了。这是一定的,因为实际上,当CW学到玉蝎子的诅咒以后,他就掌握了所有关系中的绝对主动权,无论是自己与下咒人之间,还是自己与Fitz之间。这,才是玉蝎子的诅咒的秘密所在。